shimmering beautiful

不要忘了为什么而出发

清明

“存款与楼房,挣扎与渴望,收场。”——五月天《转眼》


清明的江汉路就算飘着小雨也依旧很热闹,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大都举着伞。商贸边上靠卖些织物谋生的老奶奶还在,一把小伞全罩在用塑料袋装好的织物上,蹲着,大半个身体露在伞外。也不知道她有没有为烧伤的孙女存够整容的钱。他路过的时候还是习惯性地瞥向了老太太伞下的摊子,几年前还是“爆款”的织物向日葵,如今被摆在摊子的最边上,风靡一时的植物大战僵尸也熬不住花期,被不可抗的引力拽下枝头,就像人易逝的生命一样。


三两结伴的年轻人谈笑间路过,芝士棒散发的油脂的香味混着空气中雨水洗刷泥土后的味道,女孩子们口中的清明的樱花与悄悄从他眼睫滑下的雨滴,都从他鼻尖、耳畔、眼前掠过。他也曾经和妻儿在这片广场分享一根冒着热气的芝士棒,也在女儿的撒娇中花五十块钱买了一个向日葵即使他知道老太太的话多半不是真的,也曾经和父母去江滩赏樱……雨水洗刷泥土后的味道还和那时候一样,说不上难闻却也和好闻搭不上边,时间久了倒成了清明节的特色。


只是这一次,雨水不会再打湿他的肩膀了,他只是携着自己的磁场,屏蔽了这个星球上所有有关生命的或简单或平凡或复杂的一切,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自去年十月到现在已经半年了,这半年来,白天他就以这样游魂的形态游离在他熟悉的街道,看他生前不曾好好看过的野花,夜里他就囿在后湖的某个小区内,爱他生前还未来得及爱的人。他尚且年幼的女儿,有没有长高一点,头发有没有如愿地长到腰,有没有好好长大,有没有想他;他还年轻的妻子,有没有从伤痛中走出,想买的裙子买了吗,想去玩的地方去了吗,有没有忘了他;他已经年迈的父母,是不是还在为他伤心,夜里还是睡不着吗,枕头还湿着吗.....


他不禁又想起了那天,半年前的对于许多人毫不起眼的一天,他照例在店里工作,突如其来的剧痛在他脑中炸开,火山熔岩翻滚般的剧烈让他直不起腰,他趴在工作台上,捏着眉心,对还在店里挑选的顾客说:“赶紧打120”。那之后的事情他便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女顾客模糊的身影时不时向店外探去,焦虑地等待救护车,只记得耳边救护车尖锐的轰鸣.....


他就这么死了,在医学上,被判为脑死亡;在父母眼中,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在妻儿心里,是痛失所爱的伤痕;在或疏或近的亲戚嘴唇一开一合中,化作一声叹息,眼睛的一睁一闭中,化作一滴划过脸颊的泪。


他自虐般地回想生前无数次的熬夜,深夜的烧烤和泡面,不曾戒断的烟酒,买回家还没使用过的跑步机,他一遍一遍地数,到底是哪一次,彻底地夺走了他的生命,就像随手扯下路边野花那样容易。只是无论他怎么数,他都再也无法在清明节留下一个混着雨水沾着泥土的脚印了。


存款与楼房,挣扎与渴望,就在一个随随便便的下午收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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